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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柳诚“北京图书馆所藏《太素》珍奇史料揭秘”,銭超塵主編《黄帝内経太素研究大成》128-139页,
北京出版集团公司、北京出版社,2009年9月
日本茨城大学人文学部教授 真柳 诚
北京图书馆为中国国家图书馆,相当于日本国会图书馆。新中国成立后,全国各地的有些贵重书籍被移交到此处加以管理,其中善本书藏有27万册。根据北图的藏 书目录,我早就发现与日本有关的古医籍。但是以前如果没有某些政治家的介入就无法阅读,同时更不可能复制。北图原址在北京市中心,1987年迁至城西新 址。最近,由于实行了改革开放政策,图书的阅览利用已经方便多了。
今年春天我终于有机会走访了北图的善本书库,我写好申请试图看看日本人的手泽本,没想到很顺利就能阅览此书。与我的预想一致,这些都属于善本。之后我又试 着要求将书中的重要内容进行彩色拍照,也获同意,当然要交付所需经费。个中变化,有如隔世。以下将分次介绍我所目览的内容。
一、《黄帝内经明堂》与《黄帝内经太素》
北京图书馆目录编号12082内容为:“黄帝内经明堂注三十卷、隋杨上善撰,日本影抄古抄本,森立之跋,二十五册,存二十三卷”。杨上善的《黄帝内经明 堂》是13卷本,而且现仅存卷1,因此,北图的目录记载似乎不可思议。实际阅览原书后我始得知,原来是将《黄帝内经明堂》、《黄帝内经太素》、《黄帝内经 太素残片》三书误作了一书。
照片1是目录中作为第一种书的《黄帝内经明堂》,其卷1开头有杨上善的序文。此书仅有1卷,其书写格式等与现存的日本国宝仁和寺的江户影抄本完全相同。在该页的右下方有两枚多纪元坚的印章,其上方有小岛宝素以及萨摩寺田氏望南等的印记。
照片2为此抄本的外观。照片3为此书卷后识语,内容如下∶
此本宝素小岛君旧藏,栏外朱墨小记,宝素君手书也。后入三松堂(多纪元坚的别号,作者注,下同)架中,故前有元坚{类(艹+丨+臣)的字}庭印记。今为寺田望南藏,余恳求望南,遂为余藏云。/明治十二戊寅(1878)十二月八九(72岁)翁源(森)立之。
由此可知,此书所藏经由了小岛宝素→多纪元坚→寺田望南→森立之的传承过程。
照片4是目录中的第二种书,即杨上善《黄帝内经太素》卷2开头部分,右下方有森立之的印记。照片5为卷2末尾,左下朱笔写有“嘉永二年中秋元坚校”,乃元坚自笔校记。也就是说,此《太素》亦属多纪元坚与森立之旧藏之书,当然同时也是现存日本国宝仁和寺本的江户影抄本。
但是,仁和寺本仅存的《黄帝内经太素》卷1已失传,而同为杨上善所作的《黄帝内经明堂》却仅保留了卷1。 且北京图书馆两种抄本均为日本式装订,其外观相似,因此是否是上述二书被误为同一书,故产生了前述著录错误。以上内容还不足以明了这两种书何以被同一图书 馆收藏的原由。两书中均可见冯氏景岫楼的藏书印,有待继考。
照片 6
二、《黄帝内经太素残片》
北图目录12082中的第三种书为《黄帝内经太素残片》。
仁和寺的国宝《黄帝内经太素》曾有不少地方因虫蚀而成为残片。明治四十三年(1910年)《太素》第一次被指定为国宝,昭和二十七年(1952年)第二次 被指定为国宝,并开始进行修复,于昭和三十三年(1958年)修复完毕。在修复仁和寺本时,将残片一一核对贴回了书的原处。经研究北图所藏之本发现,其影 抄时间远早于仁和寺本的修复时间。
照片6为《黄帝内经太素残片》,封面标题为多纪元坚的自笔。
照片 7
照片7为翻开《黄帝内经太素残片》的首页,在封里处放有二张浮笺,右侧是日本人、左侧似乎是是中国人所写的文字。此浮笺原夹在书中,笔者拍照时置于此处。所写内容似与本书无直接关联。
照片7左 侧为北图《太素》卷6的首页,影抄于仁和寺本修复之前。经与修复后的仁和寺本对比后发现,旧因虫蚀难以阅读之处,可通过北图藏本予以辨认,如大字所写经文 第二行下三字“谓之精”中的“谓”和“精”二字。另外小字所写的杨上善注文中也有许多相同之例。原书中朱书小字乃多纪元坚手迹。
照片 8
照片8是本书的卷后识语,右侧如下所记∶
天保十四年(1843)十月十五日一校了。件本者,太医博士福井丹波守(榕亭),以仁和寺宫御所藏之残本所影写也。片纸零卷拾缀如是,俱尾张国(浅井家)钞本所无云。尚质(小岛宝素)。
另外朱书还有∶“同日移朱点”以及“嘉永二年(1849)九月廿日校 元坚”,均为元坚的自笔校记。
照片8 左侧是森立之自笔识语,小字写有∶
{类(艹+丨+臣)的字}庭先生之手泽。签题及函扉所书,皆先生之遗墨,不可不尊保也。 立之。
此外大字写有∶
此本凡廿四册,小岛宝素君百计所摸写,{类(艹+丨+臣)的字}庭先生令杉本要藏再影写者也。今入我架中者,时也势也。不得一喜一悃之情,不自起矣噫。/明治己卯春分日/仲尼同龄人(森立之自娱号)枳园。
由上可知,本书传写过程为∶仁和寺残片→福井榕亭抄本→小岛宝素抄本→杉本要藏抄本,然后收藏转移过程为多纪元坚→森立之。当时计为24册,无疑与我前述的照片4、5所介绍的《黄帝内经太素》是同一套书,后经冯氏景岫楼等转由北京图书馆所藏。
据本书可将《太素》中虫蚀的部分内容加以正确辨读,而且还可更进一步了解元坚等人对《太素》进行调查研究的状况。的确可喜可贺。
三、《对经篇并续录》
照片 9
北京图书馆还藏有一书名为《对经篇并续录》(藏书号为3105)。
所谓“对经”,即将某一经典与其它经典进行原文对照研究。《太素》中存有《素问》《灵枢》旧文,因此这两者间的“对经”在《内经》研究中十分必要,自不待 言。当今小曾户洋、筱原孝市所作两种完善的对经表(收载于《东洋医学善本丛书》)甚便使用,但在此之前,也曾有人尝试制作《太素》与《素问》《灵枢》的对 经表。不过一般认为那些尝试都发生在昭和年代之后,而在江户时期就有过对经之举,则尚不为人所知。
《对经篇并续录》一书由《对经篇》、《黄帝内经太素考》、《对经篇续录》三篇组成。照片9为《对经篇》卷首,倒数第二行之后《太素》经文用大字,而小字夹注所记为与之对应的《灵枢》(或《素问》)的原出处。
另据该照片中小岛宝素、尚真、杨守敬、松坡图书馆的藏书印记可知,原书是明治初期来日的杨守敬所购得的小岛家旧藏本。杨守敬的藏书后大部分归故宫藏纳,现
存于台北。但是在此之前,其中一部分被当时北京梁启超的松坡图书馆所购。由此可知,该书通过松坡图书馆而收藏于现在的北京图书馆。
可以推测杨氏卖书给梁氏的理由。因为台北故宫藏有二种钞本,即“黄帝内经太素 存一卷一册 (隋)杨上善撰 日本钞本",以及"黄帝内经太素考异 不分卷一册 (日本)学晦宽撰 日本考古斋(小岛宝素)钞本"。其实,前者即是《对经篇》,后者内容则与《对经篇并续录》完全相同。据此,杨氏好象将重复的《对经篇并续录》卖给了松坡图书馆。
照片 10
照片10右侧为《黄帝内经太素考》之书尾。如书名所述,为有关《太素》及杨上善注解的记录,系从中日双方史料中摘录。据左下栏外所记“宝素堂钞本”可知,其书是用小岛(宝素)家稿纸缮写。照片10左侧为《对经篇续录》的开头。此与《对经篇》相反,记录的是《素问》《灵枢》各篇对应文字在《太素》中的出处。
照片 11
照片11右侧为本书跋文末尾, 其全文大意如下:
小 岛君学古(宝素)作《对经篇》,天保十三年(1842)夏月借钞,别作《续录》焉。方今国家博搜内外,《明堂》、《太素》及唐宋古方书陆续方出,将来《小 品方》、《新修本草》必有求而得焉……云云。/天保十三年壬寅六月朔,学晦迂叟宽识于半松轩中/嘉永二年己酉(1849)四月,望於博爱塾中钞写卒业,近 藤显谨识。
照片11左侧卷末识语记为∶
先考宝素先生所著对经篇手书,原本为人借失。学晦先生曾倩借录一本,又别作续录,以供参对。顷之欲讲内经,仍命臣近藤显,就学晦先生钞本录一通及续录,以永使架中云。时己酉五月二日,识于宝素堂南轩 尚真。
通过上述内容大概可以了解本书的来历。上述两文中所见到的“学晦(先生)”其人难以定论,可能是喜多村直寛。此外,宝素于天保十三年秋赴京都进行名家藏书 调查时,曾在信中向多纪元坚述《小品方》仍有一部分现存。但从本书的情况来看,在此之前,有关《小品方》之事已在江户成为话题。同时,通过本书也能充分窥 知江户医家倾力进行调查研究的状况。
四、伊泽兰轩门徒的《素问》研究
照片12
日本著名作家、医生森鸥外晚年时撰写了《涩江抽斋》、《伊泽兰轩》、《小岛宝素》等几位医家的传记,具有很高的史学价值。最近,我从京都大学松田清教授处
得知,京都大学附属图书馆藏有一册《素问次注笔录》,共39叶,书中记录了可对森鸥外的史传进行补充的史实。
该书第1叶(见照片12)书名下写有“天保壬辰闰月初五起业”,似为天保三年(1832年)二月五日起开始笔录。此外还有“森氏”(森立之、约之)的藏书印及森约之的补记。其原文如下:
天保壬辰年,家大人(立之)与伊泽榛轩(兰轩长子)、柏轩(兰轩次子)、涩江抽斋、冈西鲁直、山田子勤(业广)、有马桑轩等会讲素问,至五六篇而会止。抽斋 全善此撰即其际所记。顷日探匡笥得此三十九页,湿烂残缺尤甚,今粘制装褫以贻于后。当时家大人所撰注解,则余日日拜览不释云尔。文久壬戌十一月廿七日,森 约之书。此册家大人标识补录甚多,当时所书也。乃两公(抽斋与立之)同撰之册也。森约之又识。
兰轩的门人于兰轩逝后三年,即1832年2月5日,开始举办有关《素问》的研究会,其研究成果由涩江抽斋记录后集成《素问次注笔录》,笔迹很明显出自于抽 斋之手。参加者除榛轩之外均为二十多岁的小辈,而森鸥外的各种传记中均未对该研究会予以记载。
照片 13
森约之的记载中,此研究会“至五六篇而会止”,但现本书末(照片13)只记载到《素问》的第三篇中途即告结束。据约之所述,本应还再有二、三篇,有可能在约之看到此书时已湿烂残缺。
约之补写的时间为1862年,当时涩江抽斋已去世四年,而约之的父亲森立之自1860年起即撰《素问考注》,或许曾从涩江抽斋家借出此书加以参考。另外如 “家大人标识补录甚多”一句所记,本书屡屡采用森立之的按语,同时立之的自笔在第24叶(照片14)等处也可见到。
照片 14
另外,经核对我发现,照片13中的“杨”(第1行)、“按太素”(第11行)引自《太素》卷3,而照片14中的“按太素”(第3行)、“杨上善云”(第7行)则引自《太素》卷2。由此可知,尾张(现在的名古屋)医学馆的浅井正封在得到仁和寺《太素》的转抄本之后,江户医学馆的小岛宝素再转抄的时间为1831年冬。而兰轩门人是在《太素》传至江户数月之后,即开始着手研究的。
过去认为,最早利用《太素》对《素问》进行研究的是多纪元坚于1836年起稿的《素问参杨》,现在的资料表明,兰轩等人的研究时间早于元坚四年。而且,过 去曾推测《太素》卷3、卷9是1834年根据仁和寺本所转抄,现可判明,卷3亦为1831年以前所转抄。
《素问》研究会从2月5日开始,只讨论了五、六篇就结束了。研究会一般五至十日举办一次,而主持者榛轩于同年3月10日起受命赴江户医学馆讲授《外台秘要 方》,致使《素问》研究会的研究中途停止。由此推测,榛轩的讲座可能与小岛宝素1831年得到了宋版《外台秘要》影写本有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