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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柳誠“序”,山田業廣著,郭秀梅、岡田研吉、加藤久幸校點《素問次注集疏》1-4頁,北京,學苑出版社,2004年4月

  山田業廣先師《素問次注集疏》不日將點校出版,為日中兩國讀者所共饗,身為致力於倡先師碩學於世之一介小生,不勝欣喜。先師業績遭明治廢絕漢方之禍殃,蒙歲月之塵埃,湮沒於後世久矣。值此書在中國梓行之際,僭贅數言,以遂吾儕尊師之夙願。

  一九八二年春,我在北京中醫學院留學時,承蒙矢數道明先生(一九0五-二00二)之托, 調查中國所藏日本傳統醫書的現況。那期間,我每天到圖書館,或利用《中醫圖書聯合目錄》進行調查,其結果已發表於《漢方之臨床》雜誌。與此同時,在北京中 醫研究院發現了業廣(一八0八-八一)《金匱要略集注》和《難經本義疏》的自筆本。《金匱要略集注》一書,森立之(一八0七-八五)在所撰業廣墓碣文中贊 譽為《金匱要略》研究之白眉,其後大塚敬節先生(一九00-八0)嘗多方尋求而未得。於是,懇請畏友小曾戶氏,將臺灣故宮所藏森立之《神農本草經攷注》複 印本贈送中醫研究院,作為互換,《金匱要略集注》獲允複印,於一九八三年夏帶歸國。這是在業廣此本書擱筆之後,歷經一二0餘年的回歸故里。通過此次調查, 我對業廣的業績作了深入的探索和研究,并撰寫了「幕末考證學派的巨峰,椿庭山田業廣」一文,附載於《山田業廣選集》書中。(此書影印收錄了山田業廣《傷寒 論札記》、《金匱要略札記》、《金匱要略集注》等書。東京,名著出版,一九八四。)

  業廣與森立之同被譽為伊澤蘭軒(一七七七-一八二九)門下「五哲」之成員。嘗在江戶醫學館講授《金匱 要略》。明治以後,漢方存續運動中,挺身出任「溫知社」初代社主。門人約集三00餘名,著書約達三八部一八一卷,大多是對醫經及經方進行全面性研究之作, 而未見入門或概說類著作。由於業廣淡泊於著書的問世,聲譽的博得,因此,生前在弟子的再三陳請下,僅刊行了《經方弁》一書。

  業廣的著述,大致可分為三箇時期,自一八三四年至一八四六年為前期,一八四七年至一八五九年為中期, 一八六六年至一八七五年為後期。前期偏重於學習筆記整理、修改,中期主要對《傷寒論》、《金匱要略》等諸方面進行研究。後期為古醫籍研究的完成期,第一是 《素問》、《靈樞》、《難經》等理論研究,第二 《千金方》、《外臺秘要方》等方書研究。這一時期,并將研究過程中所撰述的豐富多彩的考證論文加以彙編。

  一八六六年,業廣首先編集了《醫經聲類》,該書網羅了《素問》、《靈樞》中重要語句,其特點是不單記 載了語句的所在,而且引用了該語句的前後關連內容,現今對我們的研究仍有極大裨益。一八六九年《醫經訓詁》著成,本書廣泛彙集了日中兩國學者對《素問》、 《靈樞》、《難經》重要條文具代表性的注釋,以及古典書籍相關訓詁內容。《素問次注集疏》二四卷,堪稱內經研究之淵藪,集大成之巨帙。其特徵是全部收錄王 冰及林億的注文,并對其亦加以注釋。另外,大量引用馬玄臺、吳昆、張景岳三家注,及多紀元簡(一七五四-一八一0)、元堅(一七九五-一八五七)以來考證 學醫家的注釋。又利用《醫經聲類》、《醫經訓詁》等研究成果,記述自己的博識卓見。

  業廣的著述與當時考證學醫家明顯不同之處,在於參考古注本基礎上,加以研究注釋。業廣雖然繼承了元簡 以降考證學醫家的業績,但對其學問的不妥之處,絕不苟同,正如《素問次注集疏,例言》中所述,考證折衷之學,注釋條句,權可立論。而通編貫帙,系統理論的 形成更為重要。因此,他在自己的著作中,收載古注全文,其不足之處補入諸家及自己的見解。他不僅對《素問》,而且以同樣的態度對《傷寒論》和《難經》等古 醫籍進行研究。如他的《傷寒論義疏》是以成無己《注解傷寒論》為底本,《難經本義疏》以滑伯仁《難經本義》為底本。另外,《千金要方札記》、《外臺秘要劄 記》、《證類本草序例箋注》等一系列著述中亦貫通著同樣的研究方法。業廣認為古注本身即是準古典,必須予與尊重。主張不可對古注斷章取義,任意刪引。

  多紀元簡以後的考證學醫家們,不僅對內經醫書、仲景醫書、本草進行深入研究,而且相繼發現了《太 素》、《醫心方》、《新修本草》等貴重文獻,并對古醫籍善本進行了復刻,創下了輝煌的業績。從業廣與這一派學者的師弟與交友關係考慮,理所當然參與其中, 但他卻未參加。顧其歷史背景,或可臆測其緣由。當時,學者們多熱衷於研究新發現的文獻,而業廣則果敢地另辟蹊徑。面對倍受重視的《太素》,他選擇了王冰 注;雖有令人新奇的《醫心方》,他更青睞《千金方》、 《外臺秘要方》;縱使《新修本草》、《神農本草經》諸古本草輯佚熱潮起,他篤信《證類本草序例》之真。即至今日,翻閱古代醫學典藉,業廣的研究仍如引導我 們前進的路標。

  最初,我目染山田業廣業績,并向學界作了全面介紹。可是,當時已被影印出版的僅有四、五部非代表作而已。二十年後的今天,包括此次本書在中國翻字出版,其主要著作業已面世。漢方醫學瀕臨滅亡的危機中逝去的業廣先師,其在天之靈,或許稍受慰藉吧!

  我的恩師矢數道明先生,篤敬江戶時代之先學,為漢方醫學的復興、發展而奮斗終生。若有奇緣,此文擱筆 之日,正逢矢數恩師一年之忌辰。此時此刻,不由使我憶起將北京帶回的《金匱要略集注》,與恩師拜供於業廣先師墓前的情景,永遠緬懷培養、扶掖吾輩後學的道 明先生和業廣先師之學恩。

  在此對同志於我,為本書的翻字、刊行傾注了極大熱情的郭秀梅、岡田研吉、加藤久幸三位碩學,致以崇高的敬意,茲作此序以志夙願克遂。

  二00三年十月二十一日

茨城大學教授 真柳 誠 謹識
(郭秀梅 譯)